選了個吉日，聞府簡單的就把納碧翠為偏房的事給辦了。

那天早上下了蒙蒙細雨，碧翠在自己的房裏讓其他丫環替她梳妝打扮。雨弦和墨弦都在，屋子裏暗沈沈，明明是個大喜的日子，所有人似乎都高興不起來。

等全部妝都上好後，聞尉玨過來了一趟。

他的出現太過突然。屋內的人都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，忽然就見到陰暗的門口冒出一個高大的身影。於是目光齊刷刷望過去，門口的人有些尷尬，輕咳一聲，然後才開口，“差不多的話，就過去吧。”

墨弦答了聲“好”。雨弦替碧翠整了一下衣服。屋子裏的人一起往前廳走，傅言湘站在院子裏遠遠的望著這邊，旁邊只跟了一個陪嫁過來的丫環，冷清得不得了。

雨弦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回目光。雖然很同情她，但碧翠也沒做錯什麽。整件事的起源就在聞尉玨的身上。雨弦終於有些明白，做到這一步，就是他對傅家的報覆。

前一天雨弦想去替碧翠買個鐲子，正巧在路上遇到印宿伯。兩人去了茶館，印宿伯神色有些嚴肅，好一會才說，“昨天陳大夫來我家替老太太診脈，無意中說到你家的事，說你嫂子在小產後一直懷不上，其實是尉玨的原因。”

雨弦端茶的手頓了頓，怔怔的看著他。

“他說每次過去只替你嫂子把脈，都是沒任何問題的。只是有次他去開方子，正好見到屋角倒了一些藥渣，從藥材的成分看全都是不利於受孕的。隨意問了一個家仆，說是你哥哥每日睡前都要喝一壺。”

“哥哥他……”雨弦開始不斷搜尋起過去的記憶，想把這些都串連起來。

“我也只是猜測而已。只是陳大夫沒有必要詆毀你哥哥和嫂子……”

雨弦放下手裏的茶杯，轉頭望著窗外不陰不晴的天。

“我其實一直在想，這些會不會就是哥哥對傅家的報覆。”雨弦將自己所想說了出來。這些話她藏在心裏很久了，只是礙於身在聞府，不好跟誰明說。

“怎麽說。”

“碧翠和我說過，哥哥和她……那晚，其實哥哥是清醒的。他對碧翠說了很多柔情的話，所以碧翠才沒能做到反抗。”雨弦下意識的轉動著杯子，看著茶面因為晃動蕩起的一圈圈漣漪，“碧翠一直以來都喜歡著哥哥，這點母親也知道的。既然母親知道，哥哥肯定也知道。當年哥哥娶了嫂子，就是為了通過她來達到報覆傅家的目的。畢竟傅家只有她一個女兒。”

印宿伯沈默了半晌，忽然有些怒意，“真沒想到，當年最愛伸張正義的人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。”

“伸張正義……”雨弦來到聞府的時候聞尉玨已經入宮多年，她並不了解曾經的他是什麽樣子的。

“你……在聞府要小心一些。”印宿伯沒有細說，神色裏帶著明顯的擔憂。

很少見他這樣鄭重其事的樣子，最近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中的雨弦心裏難得有些暖意。

“我沒事。哥哥總不能連我也暗算吧。”雨弦朝他安慰般的微笑了一下。

喜酒前先在廳前放了鞭炮。雨弦挨著墨弦站，旁邊是印宿伯和吳承秋。聞尉玨和碧翠站在最前面，家仆給他們送上兩杯酒。

第一杯按習俗要先澆在地上。聞尉玨成過一次親，做起來自然信手拈來。碧翠慢了半步跟著聞尉玨做，顯得有些笨拙。旁邊的賓客都忍不住笑起來，起哄讓做得快的聞尉玨等等她。

最後一杯才是交杯酒，兩個人要當著周圍人的面喝下。雨弦有些不安的看著碧翠，等到她和聞尉玨平安無事的走完這套流程才放下心來。

碧翠喝完交杯酒後就被送到自己的房間裏。傅言湘並不在席上，雨弦落座前見到聞尉玨往西院去了，應該是去找她。

不論是傅言湘還是碧翠，雨弦都不討厭。只是日後的生活這兩人可以算得上是水火不容，還不知道會鬧出些什麽事來。

“我聽說你們兩家的親事也快辦了？”印宿伯從旁邊湊過來，問著一直盯著墨弦看的吳承秋。

吳承秋聽見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，匆忙的答著，“啊……是……是的。”

墨弦神色變了變，還是點了點頭。

有吳家提親在先，再加上聞夫人一口答應下來，墨弦和吳承秋的親事本身就是板上釘釘的事。墨弦最終還是因為水悅的冷漠而妥協，決定服從這門親事。

“是麽，最近聞家真是喜事連連。”印宿伯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別有意味的瞄了雨弦一眼。

雨弦當作沒看見，自顧自的喝了一碗湯。聞夫人還坐在上席，她不好現在就離場去看碧翠。

“還要多虧姐姐的幫忙。”吳承秋討好的對雨弦說。

“還沒娶進門呢，就已經跟著墨弦叫姐姐了？”印宿伯順著他的話打趣道。

“那是自然的。噢對，還得改口叫你姐夫，姐夫，你說是吧？”吳承秋話沒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。直到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都沒在笑才悻悻的閉上嘴。

印宿伯點點額頭，“我是不介意。”

雨弦放下碗，沒去理會吳承秋的玩笑，只說要去看下碧翠。墨弦用力踩了吳承秋一叫，說他腦子真笨。吳承秋疼得一下就站起來，結果腿還撞上了桌角，整個樣子滑稽得不得了。他求助似的看向印宿伯，才弄明白自己到底搞錯了什麽。印宿伯只有無奈的笑笑。

碧翠的房間就在雨弦的旁邊。房裏點著紅燭，墻上貼了一個紅色的囍字。被褥和帳子換成大紅的，連著門把手上也系了幾條紅紗。

碧翠坐在桌子旁邊，盯著燃燒的紅燭出神。雨弦輕輕過去坐在她旁邊，過了好久，才見她帶著慘淡的笑容看向自己。

“大小姐，我好後悔。”她像嘆息一樣說著，明明是新婚之婦，卻沒有一點喜慶之色。

“碧翠……”雨弦不知道要說什麽來安慰她。事到如今，誰都做不了什麽。

“我一直喜歡著少爺，只要能夠在他身旁就覺得滿足了。可是，現在真的嫁給了他，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有多高興。”碧翠說著就落了淚，“如果可以……我寧願那晚只是一場夢，我寧願不要懷上這個孩子……”

雨弦拉著她的手，卻什麽都說不出口。能說什麽呢。讓她看開些，未來的路還長？可未來的路再長，也只能被禁錮在這樣的聞府裏面。沒有聞尉玨的愛，沒有聞府人的關心。就這樣孤冷的度過餘生。

“我真的好想念曾經的時光。每天送大小姐和二小姐去花信軒，然後繞到田家鋪子去買些芝麻糕等著。大冬天裏，墻角的雪能堆到老高……可是，都回不去了……”碧翠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，卻又很快消失隱沒。

燭光晃動了一下，碧翠的面容就變得有些虛幻。

門口來了個小丫環，通報了一聲說聞尉玨不打算過來了，讓碧翠洗漱好就自行休息。

碧翠慘笑著扶著椅背起身，一個人走到囍字前擡手揭下，又撕掉了其中一個喜字，“大小姐，你看，這才是剛開始呢……只是剛剛開始呢。”

安撫碧翠躺下後雨弦又回到了前廳。有些賓客陸續離開了，剩下的人三三兩兩。印宿伯跟著吳承秋在院子裏聽墨弦彈琴，見到雨弦過來，都望向她。

“哥哥讓人過來說他今晚不去新房了，讓碧翠自己休息。”雨弦心裏有些煩亂，還沒等他們開口問自己就總結了一遍，“我讓碧翠喝了藥上床休息，自己就出來了。”

“這次的事，哥哥真的做得太過分了。”墨弦氣得咬了咬嘴。

雨弦沒和墨弦提過聞尉玨利用傅言湘覆仇的事，所以沒就她的話繼續評論，而是一聲不吭的走到一邊。

印宿伯攬攬她的肩膀，暗示她放輕松一些。

“孩子多大了？”印宿伯問道。

“一個多月了吧。差不多明年過年的時候生。”墨弦算著。

印宿伯點了點頭。

“墨弦，你放心，我吳承秋發誓一生絕不納妾，打死我都不會！”吳承秋好選不選非要選在這個時候訴衷腸。

墨弦厭惡似的白了他一眼，沒理會他。

印宿伯卻笑了起來，“看來吳公子對墨弦真是一心一意。”

雨弦實在沒心情附和他們的玩笑，還是一言不發的在一旁想事。印宿伯趁著墨弦找吳承秋“算賬”的空當湊到雨弦耳邊，極輕的問了句，“要麽就趕在墨弦後面，把我們倆的親事給辦了？”

雨弦立馬像被落雷給劈了樣子跳開，如臨大敵般的驚恐的望向在一旁面帶笑意的印宿伯，“說……說什麽呢！”

印宿伯卻無所謂的攤攤手，“反正也是遲早的事，趕晚不如趕早。怎麽，難道你之前答應的又要反悔了？”
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我……”雨弦不斷在腦海尋找可以用來逃避的借口，卻又發現似乎確確實實沒有什麽理由拖延這門親事。

印宿伯看著慌亂的雨弦，本來還帶點光的眼神頓時沈下來。背過身，默默地苦笑了一下，“你別怕，我就是這麽一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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